作者:彭健
移风易俗,提升农村和城市的文明层级,绝不是一件可以霸王硬上弓的事儿,需要 柔性接触 ,也需要时间。
云南永善县某村一位80岁的老人摆寿宴,结果被村干部以 大操大办 为由制止。当地一家媒体还专门为此刊登了一条新闻,文中不乏 成功制止一起为老人祝寿,欲举行大操大办的寿宴 以及 经过半小时说服教育 保证不再出现类似情况 之类的表述,言下之意,大摆寿宴这样的行为已成为重点防范对象,而成功制止则需要登报宣扬。云南永善方面近日对此事给出了回应,大意是永善县各种宴席名目繁多,攀比浪费现象严重,各村都制定了禁止大操大办的村规民约,政府只是加以引导。但这样的解释,并没有赢得舆论的谅解和认同。
坦白说,我个人不大喜欢大摆筵席、觥筹交错的场面,也不喜欢你来我往 随份子 。历史地看,摆宴席是一种源自乡土社会的仪式和交往方式,随份子则如同相互帮扶互助的 众筹 。但直至今日,这些做法更像是一种陋习甚至隐性强迫,在一些农村地区如此,城里的年轻人对 红包炸弹 也是避之唯恐不及,大家似乎都陷入了一张共同编制、诡异绵密的大网,最后让别人也让自己无处可逃。
我曾不止一次跟身边的一些朋友和长辈交流过这事儿,也试图说服他们,但最终还是放弃了。结论是,你可以不喜欢,但无法阻止一些人喜欢。尤其是对于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,随份子几乎成了生活的一部分,甚至是一种大过天的人情脸面和精神寄托,他们习惯于通过这种由来已久的方式表达和勾连情感,尽管在另一些人看来这简直不可理喻。这就好像许多人无法理解火爆大江南北的广场舞,但却不妨碍大爷大妈们乐此不疲。
对大摆宴席、随份子这种社会风俗可以也需要引导和改变,但移风易俗,提升农村和城市的文明层级,绝不是一件可以霸王硬上弓的事儿,需要 柔性接触 ,也需要时间。对党政部门工作人员可以提出硬性要求,而不让八旬老翁摆寿宴这起事件之所以显得怪异,则是因为没有弄清 情 与 理 的界限,当然,更为重要的是,出面制止的是当地政府部门,这又展现出公权闯入私域的简单粗暴。
这起事件的曝光,还唤醒了人们的一些记忆。比如海南通江县曾发布通知,农村和城镇居民酒席只可操办婚嫁酒、丧事酒、寿酒三种,其中,办寿酒要求老人年龄在70周岁及以上,且每间隔10年才可操办一次 诸如此类的事例,都闪现着相同的逻辑,一种公权试图以刚猛之姿闯入私域的逻辑。
这些天,有一则评论以 凑数式反腐 为题,抨击了制止八旬老翁办寿宴一事,引发了广泛关注。但在我看来,是不是凑数,谁要求凑数,要凑多少数,这个一时还难以说清,不让大搞宴席究竟是反腐还是移风易俗,也有必要进一步辨析,但一些地方的公权力显然捞过了界,也有些操之过急,进而让公众产生 公牛闯入瓷器店 的反感和不适。
至于人们由此产生警惕,担心把反腐和转作风的好经念歪,也并非不可理喻。此前包括扣发员工福利、查处普通职工自费聚餐等众多事例,都闪现着相同的逻辑,一种扭曲的公权以扭曲的方式试图扭曲公民私生活的逻辑。正因为这些案例在先,人们看到了云南永善的做法,便条件反射般警惕起来,这种警惕背后,是对于故意把经念歪,卸力于百姓,同时异化、丑化、矮化反腐的忧虑,和对私域 闯入者 的担心。
值得警惕的还不止于此。诸如不让摆寿宴之类的公权介入私域的案例频频出现,还可能催生一种动辄得咎、噤若寒蝉的扭曲社会氛围,层层加码的威压,也会导致国人心灵的不自由,并强化一种错误却无比强势的社会认知。
比如前段时间,成都一名医生穿了件上万元的羽绒服,就被骂炫富,可人家是花自己清清白白赚来的钱;比如广东拆迁户摆村宴,也被当作炫富来抨击,可事实上村宴是广东民俗, 舌尖上的中国 还专门作过介绍。一些正当合理、出于人性的需求和举动,动不动就会遭到围攻,而且大义凛然,不由分说。在这样情境之下,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发动攻击者,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,每个人也都无法感受到免于恐惧的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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